趙啟明——原上海印鈔廠高級工藝美術師
代表作：第五套人民幣10元券 三峽風光
趙檣—— 高級工藝美術師
代表作：2011、2014、2015、2016年熊貓幣
尋訪影響中國的紙鈔雕刻家海趣故鄉
趙啟明、趙檣
2013年7、8月間，趙檣陪我遊覽於美國東海岸的幾個大都市，少不了參觀博物館、美術館和印鈔造幣廠；更以踏訪海趣先生的故鄉並受到熱忱的接待而甚感榮幸，從而了卻我幾十年來為之神往的夙願。
在佛蒙特小鎮，佛蒙特博物館的館長Jon和好幾位長者已經等候多時了，大家一見面就熱情地握手和擁抱。館長建議先去瞻仰海趣墓園，待明天參觀博物館。於是，他帶領我們步行數百米爬上小山坡上的陵園，落日的餘暉透過林間灑落在海趣先生的墓碑上，碑文甚為平凡：“LORENZO J.HATCH JULY.16. 1856. FEB .1.1914.”我懷著敬仰之情上前三鞠躬：海趣先生，中國錢幣雕刻的晚輩前來拜見您，向您致敬！
第二天早上，我們去參觀佛蒙特博物館，館長Jon還特意邀請老館長Richard及其夫人與一起我們見面並座談。
博物館的底樓陳列著佛蒙特鎮歷史沿革的地形圖、出土文物和各種圖片資料，樓上展示的是海趣先生歷年來雕刻的鈔票以及用於其它方面的人像風景，牆上懸掛著他運用油畫、水粉、素描和速寫諸多藝術形式的作品。座談會就在樓上舉行，館長捧來一大堆早先準備好的有關海趣先生的資料排放在長桌逐一介紹，由陳俊武先生擔任翻譯。我們為博物館精心收藏和保管瞭如此豐富又珍貴的文獻頓生敬意，無論是方寸大小的鐫品，還是紙色泛黃的家書；無論是當年媒體的報導，還是逸筆草草的畫稿，都在細說著這位鈔票鋼版雕刻家富有傳奇色彩的經歷。
我們品讀海趣先生的雕刻作品，似在聆聽他現身說法，放大鏡下的點線、織體及運行軌跡都貼切入微、點撥到位地娓娓道來。我們相互交流和講述著海趣先生的故事，大家都覺得有許多內容是前所未聞的,尤其自他來中國的六年，為中國印鈔業的興起作出了永為世人感懷的貢獻。
回國後，多有和趙檣聊起此次參觀及紙鈔雕刻的感受。
檣：參觀美國多賽特博物館，我們深深為海趣先生的鋼版雕刻凹印藝術所感 染，並有了更新的認識。而作為這個專業的傳人，你的感想一定比我更多。
啟：的確，不虛此行。海趣先生一生中雕刻了這麼多精美的人像、風景以及他和助手格蘭特在中國雕刻的郵票等作品，都是值得我們好好地品賞、學習和研究的。這裡，選擇兩幀肖像來談點體會。
繁複流麗之美：美國第24任總統哈里遜肖像，頭長約60mm，寬45mm，屬大尺寸。 1mm約排1–4枚線。作品以亮灰為主色調。優悠疏朗的排線表現了人物躊躇滿志的神情，循序漸變的點線予以抒情的視覺美感。海趣先生精於謀篇。在臉部，沿用傳統的排線趨向:主線從外緣向顏面的中部走著漢字“八”形的筆勢，接著別出心裁地順著額角以弧線下接顴部轉為輔線。一梳百順，令人騁懷暢神。以精細線條織成眼窩，輕柔地襯出自信的目光；調動S形細線讓發須飄逸；粗線之間夾細線使呢制服有厚實的質感。融會貫通的線群送來“春風拂面薄於紗”的脈脈溫情。背景以輕鬆的筆觸襯托出領袖人物的特有氣質。我把海趣先生這幀肖像與美國其他雕刻家類似尺寸的肖像作過比較和分析，實是難分伯仲，甚至有過人之處。品茶似的，可從中細細品出海趣先生的苦心孤詣，隨類賦彩又寄情於物，真嘆服他把鋼版雕刻這門獨特的藝術和技巧發揮得如此游刃有餘！可見，唯有高水準大手筆的鋼版雕刻藝術家才有幸能為華盛頓、林肯和哈里遜等總統造像於珍藏版。因此，海趣先生舉薦來到中國開創近現代印鈔的鋼版雕刻藝術事業，是實至名歸的。
簡練精妙之美：載灃肖像頭長20mm，寬15mm。屬小尺寸。這是海趣先生為“大清銀行兌換券”設計並雕刻的主要部分。畫面形像小，設定1mm排2–8枚線。放大鏡下細看:排線至為精要。畫面主色調為中灰色。由黑白灰及其衍生的多層次色調分佈於載灃面容，白領圈，衣冠飾物和背景。海趣先生放眼全局，一氣貫注的主線旋律精心附麗於形體結構。載灃的面部近似人民幣一角硬幣大小，精工細巧的點線在柔和的光色中漸變:右起主線的行距由上向下從疏漸密，同時從眉鼻中部向外緣由散漸聚，成群的點子以不同大小、粗細、疏密的姿態漸次地追逐著，使臉龐由實往虛向後面轉過去，猶如乒乓球落地音量越來越輕，節奏越來越快了；刻出；光亮潔白的粒粒飽滿的點子，似可觸及溫潤含有彈性肌膚的脈動；色調濃郁的緞服質地由寬厚的線條高領正細如蠶絲地後轉；數枚西瓜皮似的條紋，頓使小小寶珠散發著珠光寶氣。凡此類質感和細節，皆寥寥數筆反映真實，於細微處見精神見功力。精煉，是不斷提煉的結果。作品充分展現了海趣先生惜墨如金、以少勝多似作格律詩地推敲，將皇室遺韻猶存的載灃肖像鐫刻得如此逼真傳神，堪稱精煉的典範！
檣：我知道你愛用音樂的理念進行雕刻或欣賞，舉個例子吧。
啟：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暗示：點線織體的形式與西洋器樂協奏的旋律感節奏感似有異曲同工之妙。例如哈里遜肖像，暗部一排排主線與一排排輔線交織著推向明部，猶如中提琴主旋律與小提琴副旋律的弦樂協奏由弱漸強地奏鳴；接近高潮亮部的線條轉為點子，就像鋼琴彈奏出來的一顆顆音符；菱格中微乎其微的點子，像是銀鈴兒”叮叮叮”地輕叩…… 當炭畫的素描雕刻成“點線化的素描”，就像把說的變成了歌唱，正如古云：“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 故詠歌之，……”這樣“詠歌”出來的素描，伴隨點線的起伏會聯想起旋律和節奏流動的美感。原來身在西洋藝術熏陶氛圍中的海趣先生，自然得趣而融其情感於鋼版雕刻藝術之中了。
檣：聽了你的這番描述，覺得你把視覺上的點線與聽覺上的旋律互為聯想了。從而使我想起文學修辭中的”移覺”。如同美食追求色相味美，不僅是為了裹腹。
啟：既然點線是心弦音符的流淌，雕刻就要表現出所感覺到的味兒。不滿足於對物體的簡單摹仿，進而以追求弦外之音為樂趣。
檣：接下來你詳細談談精美的作品，是怎樣雕刻出來的？
啟：這“怎樣雕刻？”的話題，有一些朋友問及過。鋼版雕刻藝術在中國經歷了一百餘年，通過海趣先生的傳授到我們這一輩約是第三代了。這裡，僅就我四十年來師從前輩及自己積累的經驗談些體會。因為雕刻技藝專用於防偽鈔券，是一個相當特殊複雜的系統工程。為了簡明扼要，先讓表格來說吧。 （表Ａ）
檣：哦，雕刻過程原來是這樣的複雜和費時。不知底里還以為：雕刻就是操刀便刻的呢。
啟：鈔券畢竟是有價之物，必須搞得越複雜越精粹才好。要像栽培美麗而帶刺的玫瑰花，賦予藝術性兼具防偽性，必須統籌協調好方方面面的關係。列表編排的內容簡明有序，可縱、橫去看，思路、操作均息息相關，環環相扣。不然亂了方寸就會影響步驟。誠然，我們無從得知當年海趣先生是怎樣運籌帷幄的？但用心細察他雕刻作品的線路與刀功如此的駕輕就熟，足見他久經磨練而自成體系的心路。因此感同身受：刻苦得以純熟，純熟而後生巧；唯此必由之路，別無捷徑。例如載灃肖像即使小型，都先事縝密籌謀，傾注了非同常尋的心力的。
檣：你在表中把研讀素描和線基設計放在謀劃的首位，是怎樣考慮的?
啟：這是相輔相成的關係：素描指導線基，線基引領雕刻，雕刻以追求“點線化素描”為極終目標。素描的色調要從線基上萌芽，茁壯成長。雕刻就像在鋼版上畫素描。因此，紮實的素描功底是雕刻師所必須的。海趣先生以其親自繪畫並雕刻的兩幅肖像，充分展現了深厚的素描功底；為了雕刻好載灃肖像，他特地拜見這位王爺，零距離體察他的神情與容貌的特徵；我們三年前在海趣先生故鄉的美術館裡欣賞著他精彩的素描和油畫，深刻地感受到他素來重視素描和用功。正因如此，他一來到中國便嚴格要求學生先用兩年時間畫好素描和油畫，然後方可學習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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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 2016-07-08 趙啟明 趙檣 SOC